《諮商椅上的教養:犧牲自己,拯救父母婚姻的孩子》
「與這孩子談好長一段時間了,她的狀況時好時壞。有時候感覺好像進步、穩定一點點了,但我一回饋給她,隔週她好像就又跌了回去、打回原形;這樣來來回回好幾次了!」接受督導的時候,我跟督導求救。
督導問我:「你觀察到她每次退步,都是發生在你跟她回應她有進步之後?」
「嗯,而且對於用藥,她也沒有很積極,常常有一天沒一天的吃,根本不穩定。我說不太上來那種感覺,彷彿….她不想好起來。」
我皺著眉,輕搖著頭。因為總覺得自己這樣的推論怪怪的:有誰深受憂鬱所苦,會不想好起來?
「我們來假設一下:如果你的直覺是準的,那你覺得她為什麼不想好起來?」
督導問完這問題後,我眼睛為之一亮,並且用筆大力的敲了自己的頭一下。
【沒說出口的故事,最想被聽見】
隔週,我約了家長一起進諮商室,這是他們第二次。上一次進諮商室,已經是幾個月前、他們帶著孩子第一次來談的時候。這幾個月來,我一直很用力地在孩子身上工作,以為孩子的狀況就在她自己身上。
我、孩子、父母,四個人在諮商室裡。我眼睛瞄了一下始終低著頭的孩子,故意跟這對父母說:「這段時間以來,她的狀況一直沒什麼改善,而且我覺得有越來越退化的跡象。我想瞭解一下,這段時間以來她在家裡跟你們的互動如何?有沒有發生什麼大事?」
父母兩人,先是面面相覷,接著互相推託、要對方回答我的問題。隨著後續的談話,漸漸地開始出現「互相指責」。
感覺得出來,他們試圖努力在我面前掩飾對彼此的「怨」。但大概是真的積怨已深、已久,再怎麼遲鈍的人應該都感受得到,更何況是我們學諮商心理的人。
送走父母後,我獨留下孩子。
「你都看到了…我覺得好丟臉,家裡吵不夠,連來這邊也要吵」她說,但依舊低著頭。
「但比起看到他們分開,妳寧願看他們吵,對吧?」我歪著頭看她,等她回應。
她終於抬起頭來看我一眼,隨即又低下頭去,喃喃地吐了一句話:「如果不是因為我生病,他們早就離(婚)了!」
我知道她後面沒說出口的一句話是「我能好起來嗎?我好了,他們恐怕就真的散了!」
對這孩子來說,她的「憂鬱」是有功能的:得以維繫父母婚姻、維持家庭結構完整。即使,勉強維持完整的家庭結構之下,關係品質並不好。
【孩子的問題,是父母婚姻的救贖?】
那一刻,我完全明白了!但卻一點都沒有「猜中」的喜悅。相反地,在心裡,我有好多好多的不捨、嘆息與不解。
我不捨:一個十多歲的孩子,竟然需要透過犧牲自己、用「讓自己生病」的方式,使父母難得有「一起救孩子」的共同目標,將兩個大人拉在一起,暫時不碰離婚這件事,滿足孩子對「爸媽還在一起,沒分開」的小小盼望。
我嘆息:這對父母,渾然沒意識到孩子有多擔憂他們、多愛他們、多擔心自己被任何一方拋棄;只專注在自己是否可以順利離婚,而罔顧孩子的愛與感受。
我不解:該進諮商室的,為什麼不是「該好好面對婚姻問題的父母」,反倒是「愛父母的無辜孩子」?而且是用如此不堪的方式。
【關係,不是不能結束,但請各自回到自己的角色位置上,做你該做的就好】
親愛的爸媽:婚,不是不能離,但請花些必要的時間,好好跟「愛我們」的孩子說明清楚,陪伴並照顧那顆10來歲就得無奈面對重大失落的心。不為什麼,只因我們是大人、是孩子的父母,理應更成熟。
親愛的孩子:辛苦了!我知道你真的無能為力,所以只好出此下策。但這些,向來就不該是由你承受。我希望你真的明白,從此以後,不用再犧牲自己去救贖任何人!不管是對即將結束關係的父母,或是你未來的伴侶,都是如此。因為,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生命中的選擇,負起責任、不逃避。
最後,好好放個「疼惜」,在心上。
你,值得這樣被對待。